应民吾：从一块速冻披萨看中国经济转型

在美国待过稍长一段时间的人，一定会对这个国家发达的食品加工业留有深刻印象：超市里的成品、半成品食品品种非常丰富，价格也低廉。一个售价四五美元的速冻披萨，买回家用烤箱一烤，足够三个人吃。很多美国低收入家庭的一顿饭就是用这种加工食品对付过去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午饭也常靠这些来解决。而纯粹用牛猪鱼鸡肉、蔬菜来做一顿晚饭，往往是中产家庭才能经常享用得起的。

 

美国加工食品价格的低廉，当然与其资源禀赋有关——充足的土地资源可被用于养殖禽畜，规模化养殖降低了成本。同时，这种低价也是城市化和中产阶级扩大的产物——工作忙碌和生活方式的改变，要求一日三餐中，早餐、午餐必须便捷。这种需求刺激了美国食品加工业的发展，而充分的市场竞争和原材料的低价又降低了加工食品的价格。

 

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的食品加工业也发展很快。现在，我们不需要像小时候那样出门买大饼油条，光靠从超市买来的速冻食品就能解决早餐。而可作为午餐晚餐的成品或半成品食品也开始丰富起来。但相比美国，中国的食品加工业仍显得落后：首先是品种少，比如，大多数超市里，盒装葡萄汁仅有紫葡萄汁一种，国内最大的果汁生产企业，近几年也未见推出多少新品种，而在美国，葡萄汁至少有红、白、紫三种，还有葡萄和其他水果的混合果汁；此外，相当一部分加工食品的价格也高，例如，美国买一盒三人份速冻披萨的钱，在中国的超市里只能买到够一个人吃的一块。

 

这些差异，固然与相应品种的原料成本有关，也有市场需求还不大、生产商之间的竞争不够充分的因素。但中国城镇化的加速和中产阶层的扩大，必然会在食品市场复制美国走过的轨迹，民众对于便捷的成品、半成品食品的需求，对于其品种多样性的需求，将创造出一个巨大的市场。

 

一个国家的恩格尔系数(居民食品消费开支占消费总支出的比重)如若下降，往往会被看作是民众渐趋富裕的迹象，中国近几年的这一数字也的确在下降，例如城镇居民食品消费支出占消费总支出的比重，2011年是36.3%，2012年为36.2%。但笔者认为，中国是一个特别讲究吃的国家，总体而言，恩格尔系数未来确将有一个持续的下降轨迹，但具体到个案，随着收入的增长，食品开支在很多家庭开支中的比例反倒可能会有一段上升的时期——这既可能是为了享用之前消费不起的美食，也可能是因为生活更加忙碌，使其在速冻食品等加工食品上的消费额上升。

 

民众对于加工食品的需求，事实上暗合了中国经济转型的脉络。我们用了短短30多年时间，就成为全球钢铁、水泥、电解铝等原材料产能最大的国家，这些产业的勃兴，与中国GDP高速增长中，投资尤其是基础设施投资所占比例的居高不下如影随形。但我们却远未成为一个食品工业特别发达、加工食品种类丰富的国家。而当前经济面临转型、投资驱动难以为继的现状，必然使消费在经济增长中的角色愈发显得重要，再加上城镇化和中产阶层扩大带来的机遇，食品加工业乃至其他消费品产业即便当前可能会随着整体经济的减速而进入一个困顿时期，未来的市场仍不可限量。

 

然而，人们用更多的开支来购买更便捷、更丰富的加工食品等消费品，其前提除了收入上升之外，还包括其他开支的相对下降。如今，居住成本在中国中产家庭开支中所占的比例居高不下，扩大消费谈何容易；与此对应，在宏观层面，地方政府对房地产相关收入的依赖——包括土地出让收入、相关税收，导致土地和房屋价格一路走高、房地产业在经济中所占比重过大，从而也使得经济转型投鼠忌器。

 

开支更低、更“便宜”的地方政府，事权收缩、角色转换、主要聚焦于民生而不那么在意城市外观与形象工程的地方政府，其实最终关系到我们能否消费到更多、更便宜、更便捷的加工食品，这就是中国经济转型中的蝴蝶效应。